父親的心
／如雲
那天早晨送走老二上學，習慣性地撥個電話回台灣找媽媽聊天。電話撥
通後傳來一個男人但不是爸爸的聲音，我一驚緊接著仔細一聽，喔！怎麼會
是這個人？哇！好大膽子，他現在還往我們家跑而且還竟死皮賴臉地住在我
們家啊？
本來是企盼與媽媽歡歡喜喜聊些近況，誰知聽過他的聲音後，令我難過，
幾天來他的影子在我心裏揮之不去，而一想起他，則新仇舊恨交織在一起，
心そ激烈地震盪起伏著。
他是我的妹夫。算算妹妹與妹夫分居五年了。那年知道他們將離開美國
的這一消息，我們家正好也有搬動，我自己已忙得分身乏術，但是一想起妹
妹說：「妹夫自己一個人去上海與朋友合夥開餐廳，我則帶兩個孩子回台北
住娘家，一邊繼續在台北分公司上班。」我內心極為不安，我雖忙著打包，
一邊忍不住拿起電話勸妹妹莫妄動、再慎思。幾次妹妹都十分篤定地回答著：
「沒辦法啊！他在舊金山地產業失敗了，我答應他再給他第二次創業機會
的！等他在上海一年穩定後，我們就搬過去全家團聚！」
這番話仍清晰地在我耳根響起，只是妹妹口中所說的一年，到現在已是
五年，而他們夫妻的感情從分開那天起竟意外地走雙向道，他們越走越形同
陌生人，他們間似乎再也找不出交合點。妹妹說：「我真不知當年怎麼會嫁
給這麼一個人？早知如此不如不結婚！」
剛聽見妹妹內心這般的變化令我驚嚇。我頻頻從電話這端聲嘶力竭地規
勸著：
「妹妹啊！回美國重建你們的家園吧！」
「你們都有美國碩士文憑，重新開始並不難啊！」
「給兒女們完整的家是父母的本份啊！」
「何況你們都是基督徒呢！」
無奈，任我在這頭扯破嗓子，妹妹在那頭感覺並非如此。她只知道一件
事，就是她不能再和他生活一起了。
就像當年尊重妹妹結婚的決定，我學習尊重她走向分離的決定。痛苦中
我常常想到妹妹從小聰穎過人，任何事都自己打理得有條有理，從不曾給父
母親操心，她口齒伶俐討人喜悅，更是父親掌上明珠。而這幾年她在婚姻上
受的打擊真叫人憐惜、心疼。而我也想到父親對妹夫苦心的栽培，他在舊金
山地產的投資，在上海餐廳的投資都是父親在金錢上大力支持的。而妹夫經
歷雙重失敗還不能從失敗中看見自己的軟弱，仍是眼高手低，不肯腳踏實地
憑著勤奮努力做事，成天仍是做老闆的美夢，天天不知在上海忙甚麼，而置
妻兒於不顧。真令我想起來就生氣。而到現在爸媽還容讓他踏進我們家門，
吃著媽做的飯，睡在我們家的床上。喔！那更是叫我火冒三丈啦！
我生氣妹夫的無恥，生氣爸爸的懦弱不敢下逐客令，我想：既然他們沒
有人想做壞人，那就由我出面吧！好歹我這嫁出去的女兒客觀些，甚麼話都
好出口。我想打個電話告訴妹夫請他立刻滾蛋，並且與我們家一刀兩斷，因
為妹妹已與他兩不相干了啊！
就在這預備下決定的節骨眼裏，忽然想起去年爸媽來美國探望我們時，
我們一起去紐約見父親的老友們。這些數十年的老友們都知道妹妹的近況，
他們打抱不平地談著，事後我也氣憤地問爸爸：「為何不清楚和妹夫作個了
斷呢？」只見爸爸低下頭，神情黯然輕輕嘆口氣說：「這話說不出口啊！」
剎那間忽然我明白一年前爸爸說這話的心情來，我看見父親的憐憫、寬容、
恩慈、忍耐，他並非懦弱。妹夫雖不好，負了妹妹、辜負了父親一片愛心，
但父親仍以一顆為父的心恩待著他呢！
這時我想到近日來生妹夫的氣，自己已沉陷在苦毒惱恨中，實在羞愧。
其實我這經常將愛掛在嘴邊的老基督徒倒還不如有實際愛的行動的非基督徒
呢！這次，我從父親對妹夫不輕易發怒，長久忍耐又有恩慈中，學習了父親
的心，就像我們的天父的心，是蘊藏著永不止息的愛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