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戰回憶

戰俘們的主日崇拜

／張伍

　　看見過戰俘的人，可以說是第二次大戰的目擊者了。我見過戰俘的主日
崇拜，是在一九四二年春天開始，地址在香港七姊妹，約在健威花園對面。
那裡原是一大片空地，四週環繞牢固的鐵絲網。中間是鐵皮蓋的平房。本來
是七七蘆溝橋事變後的難民營，自一九四○年十二月八日香港時間早上八時
日軍轟炸香港之後，只經過十八天的戰爭，香港淪陷，這裡就成了英印軍的
戰俘營，當時印度屬英。

　　我能看見戰俘的主日崇拜是因為戰俘營對面是當時電車的終點站。電車
少，每個主日隨父母去教會必需在那裡候車。

　　在我的記憶中，他們的主日崇拜並不是每週能進行。他們穿著被解除武
器的軍裝，站成整齊的大方塊，仍不失軍人的風度。從這次聚會到下一次是
難以忍受的漫長，誰都不知道下一次會少了那些人。由於各種原因，人們會
失去生命。他們已空無所有，沒有名利的追逐，沒有事業的競爭，唯一的財
產是一隻空的鐵皮罐頭盒子作為他們的餐具。他們渴望主日崇拜，只有聚會
才能醫治因戰爭而受到創傷的心靈；聖經的話語使他們在絕望中得到盼望。

　　每次聚會開始必定是唱「聖哉！聖哉！聖哉！」大家不約而同仰望長空，
好讓虔敬而低沉的歌聲直達雲霄；很多人沒有聖經，都是牧師讀一句他們讀
一句；牧師的禱詞更代表人們的心聲，多少人低頭抹眼淚；那是寄語給遠在
英國的父母；是對心上人的慰問；他們用至誠的心領受可能是最後一次的祝
福。

　　站在對面馬路觀看的人鴉雀無聲，婦女們潛然淚下，兒童們卻肅然起敬，
因為他們曾為香港孤軍奮戰過，我是其中肅立的一個。當時我不明白主日崇
拜的意義，只覺得那是既嚴肅而又恐怖的場面，因為日軍有時會大吼一聲，
觀看的人不知所從，低頭四散。

　　這是半個世紀前的事了，戰俘們的主日崇拜能繼續多久，我不清楚，因
為後來我逃難到大後方去了。勝利歸來戰俘營早已空無一人，遍地野草，到
底有多少人能重返家園？

　　如果，有朝一日，我們的主日崇拜不是每週都能進行，並且是在敵人的
監視下，那時地上就有災難了。讓我們渴望參加每個主日聚會，珍惜每次主
日崇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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