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穌問：「你們說我是誰？」
／殷懌道
耶穌在去該撒利亞腓立比的途中，問門徒：「人說我是誰？」門徒回答
說：「有人說是施洗約翰，有人說是以利亞，又有人說是耶利米，是先知裡
的一位。」耶穌又問：「你們說我是誰？」西門彼得回答說：「你是基督，
是永生神的兒子。」接著耶穌宣告衪必須要去耶路撒冷，預言將遭受長老、
祭司、文士的迫害，甚至被殺，三日後復活。當時彼得就拉я衪說：「主啊！
萬不可如此，這事不臨到你身上。」耶穌轉過身來，以嚴厲的言語斥責彼得
說：「撒但，退後邊去吧！你是絆我腳的，因為你不體貼神的意思，只體貼
人的意思。」（太十六13-23）
耶穌為何對彼得的勸阻要生這麼大的氣呢？顯然耶穌認為彼得雖然跟隨
衪三年，但並不瞭解他前來世上的目的。因為當時以色列被羅馬帝國統治，
以色列人無不祈盼舊約先知所預言的「彌賽亞」降生，以拯救以色列，恢復
大衛王朝的輝煌歷史（賽九6）。尤其是衪的門徒們，在跟隨衪以前，必定
早已聽聞耶穌的先鋒施洗約翰所宣告的：「後面來的那一位，能力、身份遠
遠高過他。」（可一11）有暗示「彌賽亞」的降臨（約一41）。而耶穌出
來傳道時，所宣揚的：「天國近了，你們當悔改」（太二2）及「叫我傳福
音給貧窮的人，差遣我報告被擄的得釋放，瞎眼的得看見，叫那受壓制的得
自由」（路四18）的信息，前者與施洗約翰所傳的內容相同，後者深獲以色
列人的共鳴。加上耶穌平日的言行，對羅馬統治者希律王的批評（路十三32），
指責以色列的祭司和文士們假冒偽善（可五1-6），把聖殿弄得污煙瘴氣像
賊窩一樣（可十一17），衪的名聲早就傳遍加利利（路四14）。使十二門
徒深信不疑地放下一切跟從衪，也激發群眾想擁衪為王，從耶穌騎驢進耶路
撒冷時，群眾前行後隨，喊著說：「和撒那歸於大衛的子孫，奉主名來的是
應當稱頌的！高高在上的和撒那！」（太廿一6）可見一斑。
以色列人對大衛王朝所建立的豐功偉績，視為他們歷史的光榮，有如中
國漢朝，唐朝在歷史上強盛一時，所以中國人至今仍稱自己是「漢人」，稱
中國為「唐山」。同樣的大衛王朝雖然崩潰很久，但是以色列人根據舊約聖
經所塑造出來的「彌賽亞」，以及大衛王的傳奇英雄人物，仍舊深植在耶穌
時代每個人的心坎裡。並且堅信必定會再來，重建他們的國家，恢復昔日的
光榮。然而大衛王朝是建立在神權統治的政治體系上，即「集權」「獨裁」
的政體，使權力成為偶像。所謂權力愈大，愈容易腐敗，盡數古往今來的君
王與統治者，均跳不出這個窠臼。大衛王亦不例外，雖然在政治上，建立了
不朽的功績，但在道德上卻有負神的厚愛。
耶穌不能接受自己是同胞心目中盼望已久的大衛王朝一脈相承的「彌賽
亞」，因為耶穌所宣揚的是「上帝國」而不是「大衛王國」，跟衪自己的宣
教使命有衝突。而耶穌來世上的目的不僅是拯救以色列人，還包括全世界苦
難中的人民。如果耶穌接受大衛王式的「彌賽亞」，只是一個國家的救主，
革命英雄，而使衪的宣教工作不能超越國家和民族，對於更廣大的世界，沒
有進一步的意義，是衪宣教上的一大阻礙，一大絆腳石。所以衪要斥責彼得，
因為彼得心中的「基督」，一定含有耶穌是「彌賽亞」君王的這個期望，所
以才會不能接受耶穌將受苦被殺的預言。同時耶穌必須要門徒認識「衪是
誰」？肯定走衪道路的人，才配做衪的門徒。所以衪對門徒說：「若有人要
跟從我，就當背起十架來跟從我。」（太十六14）
其實耶穌不願接受以色列人心目中的「彌賽亞」身份，是有跡可循的：
第一：當衪傳道之初，在曠野受魔鬼試探時，撒但先是引誘耶穌行神蹟，
將石頭變為麵包，及從聖殿頂上跳下來，耶穌皆不為所動。於是撒但使出最
利害的一招，以統治「世上萬國與萬國的榮華」的權力來引誘（太四9），
有誰能抗拒這樣的試探呢？尤其是耶穌所身處的時代，有誰不想以色列早日
復國呢？耶穌身為大衛王的子孫，也必定會想到大衛王和他所建立的王國，
何等國富民強！現在卻落得國破家亡，同胞們一再被亞述、巴比倫擄掠，淪
為亡國奴，現在又在羅馬人統治之下。想起激進的奮銳黨徒，他們拋頭顱、
灑熱血，英勇反抗羅馬侵略者。現在機會擺在眼前，只要一點頭，世上萬國
都是你的了，復興大衛王國，收復應許之地，也正是扮演人民長久以來，翹
首以盼榮耀的「彌賽亞」的時候，引誘何等的大！實在難以抗拒。可是不管
如何試探，引誘，耶穌斥責：「撒但，退去吧！」（太四10）同樣的耶穌對
彼得等門徒所期盼的「彌賽亞」的觀念，也視為「撒但的誘惑」。
第二：耶穌在登山寶訓的教導中，除八福外，還提到「不要與惡人作對」，
「有人打你的右臉，連左臉也轉過來由他打」，「有人要拿你的裡衣，連外
衣也由他拿去」，「有人強迫你走一里路，你就同他走二里」，甚至「愛你
的仇敵」（太十五39-44）。耶穌的這種以克制來代替報復，已被視為「非
暴力」的模式。「非暴力」不是屈服於「暴力」，而是以「愛」來克服「暴
力」。所以耶穌不會同意為了達到政治目標，而採用武力鬥爭的路線。
第三：關於納聖殿稅事（太十七24-27），從耶穌為了恐怕觸犯羅馬統
治者，所謂化錢消災，而叫彼得以一個錢來納稅看來，耶穌不主張與羅馬統
治者正面衝突。任何武力叛亂，衪預料會帶來不良後果。果然，在主後七十
年，猶太人起義，結果被羅馬提多將軍率兵鎮壓，不但失敗，而且聖殿也慘
遭毀滅。耶穌認為與當局對抗，必須懂得審察形勢，作明智的抉擇，而非一
味的依靠民族情緒與愛國熱忱。
第四：耶穌說：「不要以為我是帶著和平來到世上的，我並沒有帶來和
平，而是帶來刀劍。」（太十34）這節經文驟看起來與耶穌一貫主張的「非
暴力」相違背。其實這裡所說是象徵的意義，不是指真的刀劍，更無蓄意要
鼓吹聖戰，而是確知他所傳的信息會引起爭議，因而勸戒他的門徒要隨時準
備承受逼迫。或許門徒們錯會了耶穌的本意。
第五：在福音書中，記載著耶穌每次替人醫病，趕鬼後，總是不是立即
離開現場，就是囑咐人不要宣揚，以免招惹祭司，文士的嫉妒。衪的行動，
完全在解決人民的痛苦，而非要作秀揚名，吸引群眾，爭取政治資本。
對耶穌而言，「彌賽亞」君王的地位與權力必須建立在上帝創造的救贖
之愛的真理上。要不要成為以色列人心目中大衛王朝的復興者是次要的，因
為衪早就斷然拒絕撒但的試探。衪來到世上首要的目的是要為真理作見證（約
十八37）。這真理的內涵是：「上帝是愛、公義與和平，使人脫離罪的束縛，
恢復自由。」這樣的見證不在於推翻一個政權，以建立另一個。歷史告訴我
們，基督教國家和一般國家一樣會變質、腐敗。革命雖然可以改朝換代，然
而離開了真理，等於是換湯不換藥。這也許是為甚麼耶穌同情激進的奮銳黨，
卻不認同他們採用激進的方法，反倒背起十字架的原因。
三年來，耶穌雖然與門徒朝夕相處，諄諄教誨上帝國的道理，可是門徒
並不真正明白道成肉身的意義。他們的雄心壯志，滿腔熱忱，與耶穌傳道的
目的，背道而馳，把復興以色列的期望，寄託在耶穌身上。即使到了最後，
在客西馬尼園，十字架已迫近眼前，門徒依舊不瞭解耶穌的心意。耶穌心亂
如麻，他們卻都睡著了。耶穌感到非常憂傷難過，幾乎要死，對彼得說：「西
門！你睡覺嗎？不能儆醒片時嗎？總要儆醒禱告，免得入了迷惑。」（可十
四37）耶穌心裡明白，如果不領導門徒反抗羅馬，肯定會使門徒失望及分散，
以致前功盡棄。如果滿足他們的期望，不僅中了撒但的詭計，也有違上帝的
旨意。可能到了最後一刻，對於是否要領導門徒反抗羅馬政權這件事，尚未
作出決定，內心充滿矛盾，傷痛，掙扎，汗珠如大血點滴在地上（路廿二44），
只有跪下來向天父禱告：「父啊！你若願意，就把這杯撤去，不要成就我的
意思，只要成就你的意思。」（路廿二42）最終耶穌從容就義，釘死十字架，
完成了上帝的旨意。
耶穌的憂慮，在衪被釘十字架後發生了；門徒及追隨者無法接受他們心
目中尊貴榮耀的「彌賽亞」與羞辱的十字架連想在一起。耶穌的卑屈羞辱，
令他們期望重建以色列成為一個獨立自由國家的美夢破碎。他們曾放棄一切
跟從耶穌，對他們而言，耶穌就是心目中的「彌賽亞」，是以色列的希望所
寄。他們充滿信心與衪一起工作，認為天下只有這麼一位領袖，能實現他們
的政治夢想。然而十字架的結局，使他們希望愈大，失望也愈大，覺得一切
犧牲毫無意義。彼得心中充滿怨恨，而「三次不認主」，與其他門徒返回加
利利，重操舊業。群眾則在彼拉多面前高呼：「除掉這個人，釋放巴拉巴」，
「釘他十字架！釘他十字架」（路廿二18，20）。而加略人猶大，撒但入了
他的心，反應更是強烈，可能對耶穌的「非暴力」主義，已經感到厭倦與失
望，因此走向另一極端，本來貪心愛錢的他，出賣了耶穌（路廿二3-6）。
耶穌也早看出猶大的心態，曾在逾越節的最後晚餐時，預言門徒中間有人要
出賣衪（太廿六22-23）。待耶穌被釘十字架後，才知道耶穌所暗示的就是
猶大。
直到耶穌復活，在加利利，即三年前呼召他們的地方顯現（可十六7），
他們才幡然醒悟，終於深信「耶穌是基督，永生上帝的兒子」，而且對「彌
賽亞」使命的瞭解，有了180度的轉變。耶穌基督不再是先前所認為的國家
英雄，衪是上帝的兒子，降卑自己，站在貧病、被拋棄、受欺壓的人那一邊。
十字架不是羞辱，失敗的記號，而是一種神聖的使命，解決所有人類為罪捆
綁的問題，它是上帝救贖的行為，要從非人性的混亂與腐朽中，重新創造人
類。耶穌復活後門徒所負擔的使命，就是傳揚上帝在十字架所啟示的救贖真
理。因此復活證實了十字架，使得十字架成為使徒宣教的核心。
